杨又铸
前言
年,石阡县党史研究室副主任杨又铸,发现当地龙塘镇的村民有一个特殊的习俗:
每年的重阳节前后,他们都会自发地,带着大量祭品,向当地的一座高山祭拜,场面非常隆重。
村民为何会自发向一座山祭拜呢?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?
为了查清事情真相,杨又铸翻阅大量资料,但却没什么收获。
后来,他又调转方向,决定通过走访当地年长村民的方式,来寻找线索。
通过多方走访交谈,杨又铸才知道,原来,村民之所以向这座山祭拜,是因为他们对67年前,牺牲在这里的多名红军,怀着歉意与深重的敬意。
任弼时、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被围困
年9月到年的夏天,红军在第五次反“围剿”作战中,由于博古等人的错误战略,导致红军屡次失利,苏区范围期间缩小。
于是,中央决定进行战略性转移,并派遣出红六军团,为中央红军的转移进行探路。
当年8月7日,中央红六军团在任弼时、王震等人的率领下,奉命西征。准备转移到湖南中部,去发展扩大游击战,以及建立新的苏区。
任弼时
就这样,多名的红军,开始浩浩荡荡地从湘赣革命根据地,向湘赣桂黔转移。
期间,为了摆脱湘、桂、黔多方敌军的追堵,粉碎敌人妄图将红六军团夹击歼灭在镇远城南至清水江之间的阴谋,数千名红军马不停蹄的行军,在经过报京时,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一下。
终于,他们在9月29日的下午,顺利到达施洞口。
一路上,红六军团相继突破了国民党军的四道封锁线。但在10月7日到达贵州石阡县甘溪地域时,却与桂军第十九师发生遭遇战。
期间,敌军抢占了有利地形,向红军发起猛烈攻击,并逐渐将红军包围。
虽然处于被动位置,但红军战士们浴血奋战,英勇的与敌人争夺阵地,战况非常激烈。
最终,红军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,并摆脱了敌军。但是,他们也因此消耗了大量的弹药以及人员,部队也被分成三部分。
红军图画
此时,敌人集中24个军团的力量,准备对红六军团进行防堵,并企图消灭红六军团。
危急之下,红军本想要西渡乌江,但由于缺乏相应的渡江工具,而且中革军委也下达命令,要求红六军团一直北进。
因此,红六军团决定利用山高林密的自然环境,通过游击战与敌人周旋,并寻求突破。
随后,王震、任弼时,为了吸引敌军,保证红六军团的主力突出重围,下令十八师师长龙云、政委甘泗淇以及参谋长叶长庚,率领十八师,担任军团的后卫,掩护军团主力进行转移。
虽然敌军的战斗力很强,但龙云率领的师直与52团指战员,却凭借着顽强的革命意志,抗击敌人四个团的兵力,保证红军主力,安全通过危险地区。
但是,五十二团也因此,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军的围攻。
叶长庚
面对凶残的敌军,五十二团的战士们,没有一人退缩。他们始终凭借着顽强的战斗意志,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,以便为红军主力争取突围时间。
经过几个昼夜的激战,多名勇士们,在龙云的带领下,冲出敌军重围,来到镇远县羊场附近宿营,稍作休整。
但是,就在饥肠辘辘的战士们,刚刚停下准备煮饭填饱肚子继续战斗时,敌军却再次杀到,并包围了这里。
危急之下,龙云带领大家兵分两路突围。激战中,往南突围的战士,经过一路拼杀,最终只有侦察班突出重围,但却惨遭民团杀害。
而龙云带领的这部分红军战士,则在突出重围后,于深夜来到冠壁山上宿营。
经过一夜的休整,在龙云等人还没有开始下一步行动时,他们就被一位来到山上藏布匹的商人杨通成撞见。
很快,杨通成开始在群众中大肆宣扬碰到了红军的事情。国民党得知后,立即派出黔军14团,以及民团的数百人和已经被国民党收编的土匪部队数百人,在当天傍晚,悄悄来到山上。
龙云
与此同时,龙云准备带领大家向岑巩县方向出发。途中,他们遇上了早已埋伏在那里的,多名国民党二十五军第四旅15团的伏击。
除此以外,他们的身后,还有多名的追兵。
虽然敌军前后夹击,人多势众,双方力量悬殊。但龙云依旧镇定指挥,战士们也沉着冷静地,与敌军展开殊死搏斗。
红军怕伤害到百姓,否则他们不会那么惨
在困牛山上,龙云带领大家一次次击退敌人。但是,困牛山山势险峻,此时四周的高山,均已被敌军占领,后面追击的敌军,暂时也无法摆脱掉,红军只能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。
于是,龙云决定兵分两路行动。首先由他率领二百多人,攀陡壁到河沟进行突围。另外一边,则由团长田海清,率领一百多人,继续待在困牛山上,利用有利地形,阻击敌人。
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,团长田海清不幸牺牲,剩余的红军,还在英勇地战斗着。
困牛山
久攻不下后,伤亡惨重的敌军气急败坏,打算利用当地的百姓,充当他们的肉盾。
早在红军来之前,国民党就四处散布谣言,称红军捉到人就杀,还实行“共产共妻”。因此,当地的群众,对红军产生了深深的误解,非常害怕红军。
所以,国民党就连哄带骗,逼着当地的百姓走在他们的前面,而他们则拿着枪,躲在百姓的后面。
眼看敌军逼着百姓,逐渐缩小包围范围,善良且坚守原则的红军战士们,始终不愿意伤害百姓。
他们只是把枪举得高高的,朝天开枪,以威慑敌人。或者只是擦着人的耳边打,只是擦破一点皮。
因为,当时包围他们的土匪,与老百姓穿的衣服一样。红军战士们,根本无法分清楚,哪个是无辜的百姓,哪个是凶残的敌人。
但是,红军这样的反应,却让敌人得寸进尺。他们一看这个方法有用,便不断逼迫老百姓,继续往前走。
困牛山红军雕像
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之下,不便展开战斗的红军,最终被逼到悬崖边上。此时,他们只剩下一百多人。
为了不被敌人俘虏或者误伤百姓,连长大声喊道:“我们把枪甩下河去,一起跳崖!不能落到敌人的手中!”
就这样,一百多名红军战士,立即砸毁枪支,义无反顾地从困牛山上,跳了下去。
当年目击了这一惨状的老人回忆称:“跳崖的都是十五六岁的红军娃娃,他们跳崖后,在涯下河边一带,到处都能看到这些孩子的遗骨。”
这一百多名红军的壮举,深深感动了当地的百姓。他们也因此消除了对红军的误解。有人后悔地说道:“早知道红军这么好,我们都不跑!”
怀着对红军的歉意与敬意,当地百姓在战斗结束后,冒着生命危险,偷偷收藏红军的遗物,帮助红军掩埋遗体。还有人帮助收养红军幸存者。
其中,52军团的司号员陈世荣,因为当时年仅17岁,而且长得很是瘦弱,跳崖之后,被藤缠住,侥幸捡回了一条命。
跳崖幸存红军陈世荣和他的军号
当地百姓发现他以后,悄悄将其抬回家中,收留救治。后来,陈世荣一直定居在这里,并娶妻生子,直到去世。
陈世荣的儿子说:“父亲曾告诉我,他们知道涯很深,但是怕伤害到老百姓,便没有狠狠地打敌人。否则,他们也不会那么惨,全部跳崖……”
为了纪念这些爱护百姓,壮烈牺牲的红军,方圆几十里的百姓,逢年过节,都会自发地来到这里,烧香烧纸,祭奠英烈。
除此以外,广大工农群众也开始有了一定的觉悟,此后相继有人主动投身革命。
年初,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,红军在这里就建立了十二个游击大队与两个游击队,共计新增一千多名战士。
在当地百姓的心里,红军的形象就像是陈世荣经常唱的那首中央苏区的民歌一样:
“当兵就要当红军,处处工农来欢迎,长官士兵都一样,没有人来压迫人……”
陈世荣
值得注意的是,当这一百多名红军跳崖之后,敌人又进行了二次搜捕。
期间,有十几名幸存者被发现,敌人一一询问他们叫什么名字。
让敌人意外的是,这些红军娃娃,给出了同样的答案——师长龙云。
他们之所以这么做,是为了掩护龙云以及他带领突围的部队。
气急败坏之下,敌人将这些红军战士全部杀害在田坎里。
贺子珍:没有他们,我也就没有今天了
虽然幸存的红军战士,宁死也不愿暴露龙云。但是,突出重围的龙云,以及他率领的部队,最终也遭遇了不幸。
当时,龙云率领大家与敌人展开激烈厮杀。战斗期间,很多战士都负了伤,但依旧顽强坚持战斗。
由于没有支援,他们很快打光了子弹。只能与敌人拼刺刀。刺刀拼弯了,他们就用枪托使劲砸向敌人。
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,这些年轻的战士们,凭借惊人的毅力,与敌人近身肉搏了一段时间。
激烈残酷的战斗,让很多战士不幸牺牲,龙云也身负重伤。
当52团撤退到魁楼沟时,敌军们蜂拥而上,将他们包围在尖坡半山上。部队再次被敌人冲散,80多人被俘,龙云孤身一人冲出敌人的包围。
龙云
由于人生地不熟,当龙云来到岑巩县关庄时,想要请当地的一个群众,帮他带路。但是,让龙云没想到的是,他邀请帮忙的人,账号是关庄保长杨世忠。
杨世忠发现龙云是红军战士后,暗自窃喜,爽快答应给龙云带路。
随后,他故意将龙云带到民团哨卡附近。当时,饥肠辘辘的龙云,想要去抠红苕填一填肚子,补充体力,好去找红军主力部队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一心想着邀功请赏的杨世忠,突然开始大喊大叫,引来国民党的人。
发现敌军后,龙云赶紧掏出手枪,对着敌人连开两枪,但都没有打响。
见状,乡兵们一拥而上,用梭镖刺中龙云的大腿
龙云想要奋力逃离这里,但是,他仅仅跑出几百米的距离,就因为流血过多被敌人抓到。
被捕之后,伪县长李林,多次对龙云动用酷刑。但龙云始终坚贞不屈,绝不吐露半点有利敌人的信息。因此,伪县长一直不知道龙云的身份。
后来,因为叛徒的出卖,龙云身份暴露。伪县长当即将这一重要信息上报给黔军镇远行营。
何键
很快,岑巩保警队长将龙云押解镇远,并交给贵州军阀王家烈的一个参谋长黄烈侯。
随后,黄烈侯又亲自将龙云押到贵阳,关押在国民党贵州省高等法院第一监狱,进行严加看管。
期间,黄烈侯为了邀功请赏,又将抓获龙云的事情,告诉了“西路剿共总司令”何键。何键立即命令将龙云押送到长沙进行审讯。
来到长沙后,何键对龙云威逼利诱,但龙云从未动摇其坚定的革命意志。几个月后,龙云在敌人的折磨中,以及伤病的摧残下,病逝于武汉感化所,年仅33岁。
五十二团战士们的惨重牺牲并没有白费,因为他们勇于牺牲的精神,为红六军团主力,顺利突出重围赢得了有利的时机,最终实行红六军团与红三军在铜仁印江县木黄胜利会师。
同时,也帮助中央探明了国民党的兵力部署,了解了沿途的道路民情,为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,提供了重要的依据。
贺子珍
对此,时任红十七师第五十一团卫生班班长的贺子珍,后来深情的说道:“如果没有十八师五十二团付出的代价,就可能没有红六军团的存在,我也就没有今天了……”
不过,当时中央只知道龙云等人被俘,并不知道这一百多名战士跳崖壮烈牺牲的事情。
萧克后来派人寻找过他们,但一无所获。此后几十年,中央也一直关心着离奇失踪的战士们。特别调查组也多次来到石阡县查看资料,但并没有发现相关的记录。直到杨又铸走访当地居民,整理出可靠的材料。这起尘封67年的事情,才被世人所了解。
村民强烈要求修建纪念碑
作为一个落后的小山村,困牛山附近的居民在很长时间内,都盛行为山洞烧纸求鬼神勿扰的习俗。
但是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种习俗逐渐消失了。
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
或许是困牛山一百多名战士们的壮举,让老百姓明白,共产党可以为他们谋幸福,所以他们才信党不信鬼神。
更让人感动的是,困牛山村党支部书记张国玉的爷爷曾对他说:“这些红军娃娃牺牲的时候才十五六岁,他们没有后人,你们要做他们的子孙……”
困牛山附近的村民,不仅每逢节日为烈士们烧香烧纸,还强烈要求为他们建立纪念碑。
年,石阡县委、县政府,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,决定克服困难,为烈士们修建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。
消息公布后,困牛山的村民非常振奋。在艰苦的条件下,大家纷纷热心参与到修建纪念碑的行动中来。
村民们有的开着“爬爬车”运送材料,有的主动拿出自家的水管,接成长水管,从山下引水施工。
经过大家一整年的努力,困牛山红军壮举纪念碑,终于在年9月竣工。村民高兴的说道:“就像香火一样吗,终于有地方可以祭拜先烈了!”
对于这个纪念碑,大家都非常爱护。自从纪念碑修成,就没有村民再来这个山头放过牛,这里的卫生,也是大家排着队前来打扫。
看得出来,大家是发自内心的,想要守护好这里。